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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少庄主,临安在江湖


他说他爸爸上个星期查出了肺癌,需要用钱;弟弟妹妹都在上高中,需要用钱。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需要赚钱养家。我还记得去年他偷偷一个人二战考研的时候,他拍拍我肩膀笑着说:“人生很多事情不是看到了希望才努力,而是努力才看得到希望。”这次我在屏幕这头打了好多字,却又全删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一会,他发来视频,他说他到北京大学了。他说努力了这么久,总该来看看吧。视频中他穿着有些旧的棉袄,显得有些疲倦。他站在正东门附近的博雅塔,笑着说:“咱们俩也算是一起看过北大了。”只是我还记得视频最后一幕,未名湖下起了绵延不绝的大雪,雪中的人眼里噙满泪水,又马上别过头去,笑得很倔强。我还记得他高中告诉我说,我们农村出来的人,一抬头,便是无穷无尽的未来。昨天我一宿没睡,想起了以前好多好多事,我突然好想写云浩的故事,写他平凡又热血的人生。平心而论,高中同学我基本已经断了联系。但是云浩我一直断断续续在联系着,因为他实在特别。我们高一开学认识,那时候我们都在火箭班,他大我两岁。后来我才知道,他不仅没留级,初中还直接跳级了。他说那边的孩子要帮忙带弟妹,上学都上得晚。他不是市里人,是从一个小县城里的一座小镇上的一个村落里考过来的。他中考成绩干过了县里重点中学的所有尖子生,从一所乡镇中学冲了出来,以全县第一的成绩挤进了我们这所全市第一的高中。高中第一次摸底考试他成绩好到可以甩第二名二十多分,后来每次月考做完理综全班都会找他对答案,他写的英语作文像印刷出来的,比衡水体看着还要舒服。可即便这样,他也一直都是年级上第一个去教室最后一个回寝室的人。他起得实在太早,以至于我们宿舍门卫大爷都能叫出他名字了,高一下学期偷偷留了把钥匙给他。他中考成绩本来可以去师大附中,但是我们市重点可以给他减免学费,他就来了这里。我还记得他一年365天都穿着校服,冬天里面裹一件灰色棉袄,个子瘦瘦的,带着眼睛,脸上没什么光泽。坐在旁边的人都努力忍着笑,但还是有人没忍住,笑了出来。中午等放学了,我们一块去食堂吃饭,他突然问:“今天我怎么了?”我想了下,决定跟他说实话:“哈哈,你要换双鞋咯,有味道了。”结果第二天,云浩还是穿了那双鞋过来,只不过这次是湿淋淋的。当时大冬天一定很冷吧,他一定洗了很长时间吧。但我猜对于他来说,那几声憋笑应该比这湿淋淋的鞋更难受。我那天几次欲言又止,我很想买一双鞋送给他,但怕他自尊心受到伤害作罢。有一次我吃饭故意和他说:“我妈昨天给我带了一双鞋,有点大了,不过我觉得你应该能穿。”最后他问我有没有不要的旧鞋,可以便宜卖给他,我说我床底下的鞋子你喜欢随便挑,钱你看着给。下午回寝室的时候,我在枕头下看到五块钱和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谢谢啊。”他突然和我说起自己家人,说起小自己好几岁的弟弟妹妹,说起自己的爸爸妈妈。他告诉我她妈妈在家里种地照看老人,爸爸在广东的厂子里当水泥工,一个月能挣2600块,他暑假也去干过,很累。他说他爸爸每天都是这么累过来的,他风轻云淡说着。他突然拍拍我胳膊:“我家人过得好辛苦,我要好好读书,将来一定挣大钱,让他们不要那么累。我以后要让我爸爸坐飞机,你相信吗?”现在想起那是他第一次亲口说起自己的家世。只是叙述,没有卖惨,甚至没有一丝抱怨。关于未来,他只是用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语气跟我说:“我以后要让我爸爸坐飞机,你相信吗?”准确来说那时候我们已经同班一年半了,却是因为这一次突然的促膝长谈让我成了他为数不多朋友中的一个。我家境不错,也算是个中产家庭,脚上穿的不是最新款的耐克就是阿迪。以至于当我看到他冬天穿着一双湿淋淋的球鞋时,我的第一反应是闪躲然后努力藏起自己的怜悯。我早就知道他家世不好,也默默觉得他可怜,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回避这一点。可是直到那天晚上,他在我面前心平气和说出自己的故事时,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无地自容。我们高中虽然是市重点,但其实素质教育也只是挂在嘴上说说,一切还是以升学率为重。我们高一下学期便分了科,所以理科生是不学政史地了的。但是高二会考的时候,依然会考。我们学校是怎么做的呢,直接在班级群里发答案,对,你没听错,是直接发答案。监考老师到时候也会睁只眼闭着眼,我们学生当然乐意啊,可是云浩不乐意。在会考前一个星期的一个班会上,我们班主任在讲台上给我们讲会考的应对情况,比如怎么望风,怎么传答案。老师大手一挥,说:“你可以自己做,但是你会考要是没过我不负责。”后来,一个星期他都扑在题海里,每天猛背政史地,晚上在图书馆刷政治。四月调考过后,有一次晚自习他拉着我跑出去,这是三年来我见他第一次逃课。放心,没有炸鸡,没啤酒,没有烟火,偶像剧的那些场景统统没有上演。那次我们俩围着操场大跑,跑了好多圈,大汗淋淋,盛夏的晚风刮过我耳旁,炙热无比。他说努力这么久,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他看起来好开心,是真的好开心。我们俩气踹嘘嘘躺在草坪上,四周寂静,天空很亮,我们学生时代真的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安逸躺下来歇会了。“我的理想是看更大的世界,赚好多好多钱,让我家人生活得更好。”看更大的世界,赚好多好多钱,这大概是那个少年全部的理想了吧,那么小又那么大。那是我高中最燃的一段回忆,不,错了,那是我人生中最燃的一段回忆了。那时候草坪躺着的是两个十几岁的少年,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心里全是热血,眼里全是光芒。而后的许多年里,再也没与人认真和我聊过理想这两个字了。高考前夕,我常拍拍他肩膀说:“兄弟,自信点,要是你都考不上北大,班上就没有几个人能考得上了。”他总是乐呵呵别过头去不理我,但我知道没有谁比他更渴望北大。他真的有希望的,老师常常在办公室夸他:云浩智商挺高的,关键是还这么能吃苦,真难得。听同学说,当时考理综的时候,坐在云浩的后桌扯他的卷子,他举手,快下课了巡视员一直没来。听说,坐在后桌的人是什么局什么局的儿子,查摄像头的事不了了之了。我也一直没敢问,我一直以为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县一中里面,没想到——原来高考是中国人一生中最公平的一次考试并不适合每一个人。“我要准备考研了。别人花三年完成的梦想,那我就用七年。”有时候我怀念高中的时候,总会翻翻几个老同学的朋友圈。云浩很少发朋友圈,偶尔发一些动态都是关于学习的。有时候分享歌曲,我还记得有一首是《海阔天空》。高中化学课代表也考去了同所学校,昨天和他聚会的时候听他提起了很多关于云浩的事。他大学一直拼命学习。学习一直是他的命,从不逃课,门门课都努力考第一。别人都是“60分万岁,多一分浪费”,他不一样,他是那种连选修课都会认真听讲的人。他一直不停地打工。他出去做家教,也在图书馆当管理员。8块钱一个小时的传单,站一天挣60块;在学校帮人取快递挣跑腿费,取一次2块钱......他就靠着这样一块一块攒起来的钱,补交了学费,也养活了自己。他大二谈过一段短暂的恋爱,后来分手了。是啊,他的时间都要用来学习和打工赚钱的,哪有功夫嘘寒问暖风花雪月。
他大三那年,弟弟正上高中,他拼命打工出去揽活,每天没日没夜给公司改程序,他太需要钱了。我听说,2017年他考研失败了,差7分。他弟弟妹妹上学要钱,他每天疲于奔命赚钱,哪有时间备考。2018年,他偷偷辞职了,他在北京郊区和别人合租了一个12平的地下室,每天五点就爬起来看书,不敢和家人讲,压力比天大。现在他那么靠近自己的梦想了,终于可以去北大看看了,但是放弃了。我还记得去年12月末,很久没有联系的他给我发了条消息:兄弟,我感觉考研发挥不错,来年带你去未名湖逛逛,完成我们曾经伟大的宏愿。那时候我在北京望京soho一个办公室里,悠闲翻看着客户资料。手机滴答传来他消息的时候,突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昨天我下班后,在路上我想起来很多莫名其妙的人和事,想起了我们曾经疲于奔命的生活。我觉得高中物理老师说得真他妈对,云浩实在轴,轴得特别像一头老黄牛,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劲,但运气似乎永远差点。但我想,世界上有无数个云浩吧,他们没有显赫的家势,不是富二代,更不是官二代。父母不是社会精英,也不是大学教授,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民,司机,工人……本科,硕士,博士,这简单的这几个字却耗尽我们普通人半生的力气,那是我们的希望啊。是的,考试永远都是这个社会阶层流动的最大契机,不管是高考,考研,还是考博,它们都为阶层流动带来永恒的生命力。我还记得云浩曾经说过,我喜欢读书,因为任何人任何事都会骗我,而念书不会,你认真待它,它也一定会认真待你。人世间最悲哀的事是什么?
是你花毕生精力追求向往的东西,有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到。这段时间西南交大学生陈玉钰改保研成绩的方式成功保研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的事情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西南交通大学茅以升学院2016级本科生陈玉钰在大学期间所修21门工科基础必修课中,有6门课挂科或缓考补考。按照学校规定,补考和缓考成绩在保研计算中只能算60分,而陈玉钰却是例外。比如其《工科数学分析MI》课程的正考分数为61分,补考分数为91分。在保研时,她的这门课却被算成91分。不仅如此,2016年高考,陈玉钰的成绩超过了本科线一分,但愣是在其父亲的运作下进入西南交大是我们高中老师常常说,高考是人生中最公平的一场考试。
5月28日,艺人仝卓在自己的直播间自曝自己高考舞弊。
“我当时非要考这个学校,但这个学校只招应届生,然后我就搞了很多(关系)然后就成了应届生。”
这样的事情真的太多太多了,这几天媒体揭露的山东高考舞弊案简直就是惊讶掉人下巴。1997年苟晶参加高考,但班主任女儿顶替她去北京读了大学。
两次落榜,她的前半生,都在痛苦和自责中度过。
苟晶在采访中说,22年过去,还是忘不掉家人那些年吃过的那些苦。
姐姐苟晶念书,但家徒四壁。
妹妹初中读完就打工资助姐姐读书。
也就是,妹妹牺牲自己人生的可能性,成全姐姐的大学梦。
但遗憾的是,在山东顶替入学的黑色产业链下,底层人的命运就可以被权贵随意践踏。
其实,苟晶考大学寄托的不仅是妹妹的梦想,还是全家的希望啊。
高三那年深秋,天气转凉,父亲拉着板车,拖着一整年收获的棉花,到30多里外的地方去卖。
棉花堆得很高,道路不平,苟晶骑着自行车跟在父亲后面,顺便返校。这车棉花卖了120块,快到学校时,父亲特地给苟晶买了6块钱的苹果。“是很大很大的苹果。”苟晶想起当时的情景就哽咽流泪。“就是那么紧巴的情况下,父母在我身上花钱从来没说不舍得,可是我的父亲却连午饭都没吃。”
父亲临死前,当他得知苟晶当年不是没考上,而是因为有人暗箱操作。苟晶哭着说,父亲是怀着遗憾不甘去世的。
"你不知道,看到那个场面,我有多难过。”
我们对这些事情的愤怒根源在于,这些教育丑闻,不仅仅是那是无辜的人生被改写了,连带着很多莘莘学子对学术的追求、对教育公平的期待、对最高学府的憧憬,一起崩塌了。在我们心目中,“985211”几个数字的含金量实在太高,高得让人不敢想象:如果权贵可以买到文凭,那自己寒窗苦读数十年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在绵延几千年的读书出仕的传统思想里,多少人拼尽全力就只为了获得一张最高学府的入场券,没想到,有的人拼尽全力,只是某些人的“不费吹灰之力”。在抨击翟天临学术不端的微博下,网友@何安先森这样评论道:“你可能无法理解自己的炫耀为什么激起全民愤怒,你可能永远不知道平民百姓为了获得稍微好那么一点点的教育资源要背负整个家庭的期望以及他们无私的付出,能读到大学已经是过五关斩六将,还有千万考研的学生,普通家庭的孩子,读书有多他妈心酸。明白了这一点,你才能理解今天锤你翟天临这样明目张胆学术造假走后门的人为什么那么执着。”
当所有人都在说“寒门再难出贵子”时,总是还有不服输的人愿意选择相信努力的意义,把希望寄托在“教育公平”这个仅剩的机会上。而此刻,翟天临们轻轻松松拿到博士学位的事实,就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无数人心中微弱的希望。这个世界是没有绝对的公平,但如果连教育都无法保证最起码的“一视同仁”,我们还能拼什么啊?如果不是西南交大学丑闻爆出发酵,我们都不知道原来我国一个211大学文凭可以来得这么不明不白,你要知道在我们中国有太多人为了这三字花费了无数心血啊!如果不是华南理工大学长江学者张军等四人集体篡改学生分数事件被揭发,我们都不知道原来别人辛辛苦苦为了考研不惜二战三战,竟然可以被一个教授当作权钱交易胡乱篡改!这次山东高考顶替案被媒体爆出的就有242人,那被淹没的呢,是不是黑幕更吓人。我之所以这么愤怒,是因为我知道有很多很多个和云浩一样的考研者,他们付出那么多代价,最终却无功而返。而有人却可以通过权钱交易,轻易达到。我们知道,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阶级固化会越来越严重。幸运的是,人人都有机会走出原先的阶层,实现阶级跃升。但现在我们才知道这条窄窄的路已经被一些人给堵死了。这是我在云浩朋友圈看到的一句话,时间显示是2014年6月8号。那是他高考当天,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读起来总觉得很悲伤。是啊,我真的好害怕有一天我们都不再去相信了。不再相信公平,不再相信正义,不再相信知识可以跨越阶层,不再相信读书可以逆天改命。我走在望京街道上,这里永远车水马,灯火辉煌。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背着LV,喷着Diva。我突然想起这是帝都,不是那个少年和我谈理想的校园。“我还是会带你去看未名湖的,总有机会的。”
我点开云浩朋友圈那首《海阔天空》,小声跟着哼唱:
抬头,风好大,望了眼绵延不绝的夜空,月光皎洁,清清白白——
第一次推送是在2019年2月18号,后来因为不可抗因素删除了。
10岁小女孩跳楼,世人的恶中我看到唯一的一份温柔
你必须清醒,14亿中国人面临的是什么!!!
吾唤李临安,文能曰武能日,一个99年出生的武汉大学生。 人生信仰:做爱做的事,交配交的人。一个头脑简单,五肢发达的少年。 欢迎关注天府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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